夜晚清涼如水, 明月當空。

董壹坐在秋千上, 雙腳點地蕩來蕩去，放眼眺望這片夜下的草原, 心如止水。

快畢業了，她該離開內蒙回到她的南方，那裏是燕子回歸的地方，也是她戀戀不舍的故土。

胡察今天很忙，董芝讓她也跟著來，吃飯的時候沒有看見薛藤，當時有點驚訝。

聽烏赤力叔叔說薛藤這幾個月都是這樣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外面是不是交了不三不四的人。

董壹也很想知道, 他已經不跟黑社會上的人有牽扯, 只是這麽晚還沒回來, 確實讓人擔心。

“你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？”

一道身影頃刻間遮住了她頭頂的明月, 當擡頭那刻, 她的心還在砰砰跳動, 會緊張會焦急。

她摁著手鐲，擋住被風吹亂的鈴鐺聲，長睫毛低垂著輕盈的顫動。

“阿爸這些天很忙回不去, 我只好跟著來了。”董壹有點尷尬，將臉扭向別處看, 悄然斜視過去, 想問他去哪裏了。

“冷不冷？穿我衣服。”薛藤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，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。

董壹跟他站在一起, 擡頭凝視他清俊的輪廓，心亂如麻。

原來她是那麽的矮小，身高只挨著他的胸口。

“這麽晚，回蒙古包吧。”

薛藤眸色微沈，猶豫了會兒，低頭看了她一眼，眉毛深鎖，沒有再說話，心裏有點怪異。

董壹心裏猛的一揪，突然伸出手從後面將他抱住了，一時之間連自己都驚訝住。

薛藤身體僵硬，看著腰間的小手，驀地沒有動作。

他彎唇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薛藤，你，你最近都去哪裏了？”

“擔心我？”

“就是……想知道你做什麽去了。”回來的那麽晚，她來草原都見不到他，鼓足了勇氣想問他去幹什麽，很擔心會跟那些社會哥在一起混，他的手指是心裏的傷，這輩子都會留下一道疤痕。

她顫顫的將手收了回來，低咳一聲等待他的說辭。

薛藤挑著她的發絲，圈在指尖玩弄著，眼睛閃了閃，說：

“其實，我去學習了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，而且我爸打電話給我，你想不想知道我們之間說了什麽？”

“他給你安排學校了嗎？”

“國防科大。”

董壹睜大眼睛，手指一頓，問：“你的意思呢？”

“我想跟你在一起，僅此而已。”薛藤彎下身環住她的腰。

在他心裏，有董壹的地方，才是他薛藤的草原。

所以，他一點也不想上軍校，參軍後也沒有太多時間陪著她，他們之間將會成為第二個爸媽，心裏只有重責，兒女私情只能被放置一邊，最後由濃情淡如水變成一潭死水。

“我想陪著你，一起長大一起變老，不想跟你分隔兩地。”

董壹眼睛酸澀，擡手抱住他，將臉埋在他的衣服裏，他的懷抱那麽溫暖，何其不想跟他就這樣在草原上自由自在，只要溫飽就可以。

“薛藤，我想蕩秋千。”

“好。”他眼底滿是柔情，兩個人的心彼此依偎在一起，熱戀就像洶湧的海水翻起千層浪覆滅兩人挨著的心。

秋千廣袤的草原蕩漾著，這是薛藤為她制作的獨一無二的禮物，夜風中鐲子上鈴鐺的聲音隨著風還在作響，清脆的響聲好像在不停的跟她訴說心事。

薛藤垂眸，眼睛黑沈沈的看著她，手輕輕搖著秋千，望著她飄起的長裙繾綣飛舞，長發像染了墨的畫軸絢麗揚起，她的睫毛盈盈顫動，唇邊的笑溫婉可人。

“薛藤，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？”她問。

“你覺得呢。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他敲了敲額頭，笑說：“其實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過，董壹。喜歡一個人需要那麽多理由，那麽喜歡便像沈澱的羊奶，看似白糯香甜，嘗到嘴裏才知道腥味甚濃，丟失了原味。”

董壹抿緊唇，眼底似有淚光，默然腳尖點地，擡起手伸過去。

薛藤沈嘆口氣，握住她的冰涼的手，放在唇邊摩挲著，淡淡一笑：

“董壹，你知道嗎，這是老子有史以來說的最有水準的情話。”

“油嘴滑舌。”她噗嗤一笑，扣住他的手指，兩人五指交疊，她的小手就這樣被他包在掌心，甜至心靈。

“喜歡你，不需要理由。”

她驀地臉頰如火燒，有羞澀有懊惱，這雙眼睛卻璀璨如星辰，歪頭一笑，擰緊細長的眉毛。

“才不喜歡你呢。”

不知往後他們會相隔多遠，想到有一天見不到她，心裏一陣刺痛，仿佛侵蝕著整個神經元，逐漸將他摧毀。

怔了幾秒，猝然把她摟在懷裏，心裏一絲絲的焦躁漸漸地給壓了下去。

心裏丟失的那一分安心像是回來了，他們就像回到第一次相遇時的場景。

他是薛藤，草原上放羊的少年。她是董壹，一個南方來溫柔少女。

“董壹我喜歡你，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。”

“幼稚，假正經。”

薛藤直起身子，單手插兜，一只手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，輕聲說：“給我一點時間，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，去他媽的參軍，老子只想跟你好好的過日子。”

她吸了吸鼻子，點了點頭，朝他笑了笑，“我一直相信你，勇敢的而不服輸的薛藤。”

這次他要做的是跟父母談判，將會影響未來的人生，薛藤有當兵的潛質，甚至努力些足以站在比他父母還要讓人瞻仰的方位。

可是，她是不是太自私了。

單薄的身子在月下顯得嬌小清瘦，她蒼白的臉洋溢著淡淡的笑容，沒有任何悲傷與不安，那眼底的脆弱驀地像錘子重重的撞擊著他的心臟。

……

休息室一直為柴思瑤敞開，她摔下馬至今，腿腳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，老師憐惜她，便給她配了私人休息室，平時會坐在這裏歇一會兒。

看著身邊非常忠心的幾個跟班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，這些人只會給她出餿主意，什麽正事都想不到。

這些日子受夠了被胡達抱上抱下的，想起來就很反感。

薛藤經過休息間時突然停下腳步，站在門外一角，看著柴思瑤春風得意的樣子，勾了勾唇角，輕蔑一笑。

“思瑤，你腿兒已經愈合了，為什麽還要用輪椅啊，真的好奇怪。”

用了輪椅上下樓梯都變得麻煩，真不懂。

“你懂什麽，如果不這樣，薛藤怎麽會心存內疚，只是那個胡達把我當棉花一樣想扔就扔，剛養好的傷又要弄殘了。”

“唉，你幹嘛非要跟董壹過不去，她哪裏跟你比啊。”

“就是就是。”

柴思瑤脫掉鞋子透透氣，晃動著腿腳譏諷道：“董壹啊，她就是個勁敵，你們不會明白的。”

薛藤冷哼一聲，突然笑了幾聲，在他們的驚訝聲中走了出來，雙手插兜，瞇起眼睛。

神色帶著幾分痞壞，特別的欠揍。

“我到是明白了一點，最毒婦人心。”

柴思瑤震驚不已，猛的站起身，想到自己腿兒還傷著，趕緊坐下來，佯裝腿抽筋一樣揉了揉傷處。

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，撒嬌道：“薛藤，你怎麽來了，我的腿今天還很疼呢，剛試試能不能下地。”

薛藤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，摸著下巴打量她的幾眼，說：“我一來，你就腿疼的厲害，看來你越是靠近我，越是危險。”

她一聽，臉色大變趕緊說：“不，不是的，你在我身邊，我就不疼了。”

“哧——”

旁邊的同學見狀立即撒腿就跑，現在這裏壓根不適合有第三者，她們羞愧的吐了吐舌頭離開了。

休息室頃刻間恢覆一片安靜了。

“不要再說這些，柴思瑤雖然說這話不太合適，不過還是要感謝你。”

“什麽……意思？”她錯愕住。

“這腿兒也該好了吧，當然了，這麽久再不好，我也無能為力了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，你在說什麽？”

薛藤掏出根煙，叼在嘴邊點燃，瞇起眼睛說：“你不覺得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，只會感到越來越累嗎？根本沒有一點快樂。”

柴思瑤一臉驚詫，搖了搖頭：

“怎麽會沒有呢，你忘了以前你跟我在一起，我們那麽快樂，一起在草原騎馬一起玩耍，你是那麽疼我。”

“我只是把你當妹妹一樣對待。”

柴思瑤瞪大眼睛，突然變得激動起來，道：“不是的！我才不要做你妹妹呢，我只是想做你女朋友啊！薛藤，我承認是騙了你，我的腿早就好了，可我也是為了留你在身邊啊，你為什麽就不肯多看我幾眼！”

“有了董壹，就不願在看別人了。”

這就是他的答案，說多了，眼前的人也不會聽進去。

他摸著下巴，眉梢微揚，無奈的搖了搖頭，嗤笑幾聲。

柴思瑤心下一楞，癡癡道：

“我真的那麽讓你討厭？連一句假話都懶得開口了。”

薛藤笑了笑，最近煩心事太多，但覺疲憊，低頭輕聲道：“是啊，你應該知道，我對你並沒有過什麽，而我對董壹只會想要的越來越多。”

“我們之間就不能不要用這樣的口吻說話？為什麽要咄咄逼人呢，為什麽非要說出這麽傷人的話。”

“柴思瑤，你真的不覺得累嗎？”

“我喜歡了你這麽久，我累不累你難道不知道嗎？”

他閑散的起身，深沈的目光看過去，抿唇道：“不要說我知道什麽，我從沒有揣摩過你的心思，我只知道你的腿已經好了，也一直在撒謊，而我的義務也已經結束，那些藥費算我頭上，以後互不相欠。”

柴思瑤苦笑出聲，哈哈大笑幾聲，握緊雙手，低沈幾近懇求的口吻，說：“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喜歡我，為什麽在你眼裏我就是都不如她，我哪裏不如她了，你連跟我說話都不願意。”

他回頭見她一臉的淚，無視的收回視線，說：“這是無法比較的。你不要說了，我們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不可能……我一直揣著你的心思，董壹卻能輕而易舉的抓到你的心，可我還是比不上她，是不是她一哭你就更加舍不得離開了，寧願被她欺騙被她牽著鼻子走，你就沒有自我了嗎？我喜歡的薛藤去哪裏了！”

薛藤一把將她壓在椅子上，目光認真，冷聲說：“是，你沒有說錯，你就是不如她，我寧願被她騙被她牽著鼻子走，也心甘情願，這就是答案。”

她的表情裂開了一樣，痛苦的捂住臉嗚咽著，手心滲了淚水，哽咽道：“我怎麽做，你對我還是鐵石心腸，你喜歡她已經著魔了嗎！已經著魔了！我是壞，為了你，我變壞了，你是我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人！所以我嫉妒她！憎恨她！厭惡她！可是她的身邊始終有一個你，你告訴我該怎麽辦才能不去喜歡你。”

這個癡狂的女生讓人覺得真的很可憐，她用盡了所有的心思，永遠不會明白，真正的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感覺。

她抽抽噎噎的站起來，失魂落魄的從他身邊走過去，嘴裏低喃：“算了，算了。得不到的怎麽強求都不會是我的，一切都是我癡心妄想……”

這一刻她終於知道什麽才是心灰意冷，你追逐著他的腳步，而他一直停留在你永遠都達不到的高度。

薛藤深吸一口氣，揉了揉眉心，任由她哭著淡出自己的視線。

無論她多麽優秀，多麽美麗，在薛藤的心裏，早已經是董壹一個人的。

課上，一直有抽抽噎噎的聲音，擾亂人的註意力。

董壹納悶的扭過頭去，看著錫瓦兒紅彤彤的眼睛，輕聲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“我失戀了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小敖格不要我了，他說心裏有人了，跟我交往就是看我挺可憐的，這是什麽話啊，沒什麽現在說這樣傷人的話。”

“不要哭了。”

錫瓦兒用紙擤了下鼻涕，臉上淚花花的，肩膀顫抖著，“壹壹，我該怎麽辦，我那麽喜歡他，到頭來他就給了我一句，他有喜歡的人，我的付出成了什麽？我真的想死了。”

董壹一聽，神色頓住，“別想不開，會好的，我去幫你問問怎麽回事，你不要想不開。”

“被一個男的耍了這麽久，我連第一次都給了他，你說我以後該怎麽活啊，我沒臉見人了。”錫瓦兒趴在桌上哭的更加厲害，董壹被那個第一次嚇了一大跳，哭聲幾乎把身邊的同學都吸引了來。

要考試，後面的事不能出錯，董壹嚇得直怔。

數學老師拍了拍桌子，厲聲道：“錫瓦兒，你在做什麽？”

董壹立即站起來幫忙解圍，“老師，錫瓦兒肚子不舒服，我想陪她去廁所。”

女孩一個月都有那麽幾天肚子不舒服的事，數學老師沒有多想點了點頭，“去吧。”

董壹趕忙拉著她的手，走出教室。現在學習越來越緊張，錫瓦兒這樣下去會鬧出事來，真是多情的女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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